精緻奢華的「坐月子」:台灣產後護理產業的面面觀

Many postpartum center rooms resemble luxury hotel accommodation.

台灣產後護理產業所提供的高檔服務,能讓許多父母輕鬆應對常見的產後困擾。

本文章譯本由關鍵評論網提供

一對年輕夫妻走進高樓大廈,門口招牌寫著「禾馨桃園婦幼診所」。這裡是台灣一家高級全方位產前、產中、產後的護理機構。畫面裡面的亮麗女性並沒有準媽媽身形,他們來到這裡是為了體驗精美設施,找一個完美的地方在孩子出生後短住。

這是一支廣告的開場,介紹了一個西方國家從未聽說過的服務:產後護理機構——或是俗稱的月子中心。

這些產後護理中心結合了豪華酒店和護理病房,新手父母和嬰兒可以在孩子出生後的幾天或數個月內在此度過。這些設施承諾提供輕鬆無憂的經驗,母親可以從分娩的磨難中恢復,並由一支合格的育嬰專業團隊照顧新生兒所有需求。

禾馨護理中心,牆壁上掛著愛馬仕絲巾裱框和擁有「北歐室內設計的舒緩明亮感」,媽媽可以享受美髮護理和私人烹飪課程,而她們的伴侶則可以使用客房咖啡機和加熱毯。

價格怎麼算?那取決於你需要的服務,而每晚費用至少要一萬元台幣。這個價格,把禾馨定位在台灣產後護理市場的尖端。根據業內人士李國寧(Gary Lee)的說法,月子中心每晚費用從5000元開始,最高可高達15000元或更多。

產後護理的平均住宿時間為22天,對新手父母來說是筆相當大的支出,但對於許多人來說,能夠在產後護理機構度過一段時間,已逐漸成為一種社會期待。李國寧說:「與其他國家在結婚之前買鑽戒的習俗相似,產後護理之家在台灣被視為表達愛意的表現。」

有三個小孩的李國寧,是台灣最大的孕期、產後和育兒平台「MamiGuide」的聯合創始人。台灣300家月子中心,有70%已經在MamiGuide的網站上供民眾預訂。

李國寧估計產後護理產業的年營收高達120億新台幣(約4億美元),包括月子中心、餐飲和專業產後保母。儘管台灣的年出生率僅略高於15萬人,台灣仍然是產後護理市場人均最大的國家。

這個蓬勃發展的產業源於中國數千年的「坐月子」習俗,但在實務上,「月子」的時間不一定是一個月。

李國寧說:「在中華文化,我們認為產婦的身體在分娩後非常虛弱和脆弱,因此需要吃得營養和多休息。過去,母親會幫助女兒在她們分娩後坐月子。她們會煮營養豐富的食物,例如加了芝麻油的雞湯或豬腳湯。當時人們整體經濟狀況比較不佳,所以只能在坐月子的這段時間吃這些食物。」

MamiGuide的執行長李國寧表示,台灣產後產業每年創造4億美元收入。

李國寧表示,時至今日,食物選擇在選擇月子中心時仍然起著重要作用,這一點由許多台灣部落客和Google評論就能看出。但相較過去,現在強調的是均衡、美味的飲食,而不只是補充失去的熱量。

除了飲食內容,網路上的評論還會提到照護技術、衛生流程、護理人員的可及性等等,提供的課程和SPA療程也是挑選產後護理中心的重要評選標準。現代的媽媽們可以享受從美髮護理到全身按摩,這在傳統坐月子規範下是難以想像的。當時的女性會被禁止洗澡一個月,以防「寒氣」進入她們虛弱的身體,造成長期的有害影響。

在現代台灣,不是所有的月子中心看起來都一樣。有些中心附屬於醫院的婦產單位,看起來更像是醫院病房,其他中心則由私人營運商經營。護理設施也可以透過其認證來區分。「月子中心」通常提供產後的住宿、餐飲和洗衣服務,而「產後護理之家」還會聘用專業醫師和護士,照顧母親和新生兒的醫療需求。

內部的高檔設施

洪珮菱 (Kiki Hung)是台北「人之初產後護理之家」的護理長。該中心的中山分部一次可以容納19對夫妻和他們的嬰兒,每年超過200個家庭,平均住宿25天。洪珮菱 表示,媽媽可以在人之初接受醫療恢復身體,而父母雙方可以慢慢適應照顧新生兒的艱鉅任務。

洪珮菱這位經驗豐富的護士帶我走過一條長長的走廊,連接著兩旁的客房與護理之家提供的每項服務,包括護士站、SPA、休息區和嬰兒浴池。在這個「產後飯店大樓」的中央有一個大型嬰兒室,每一側都有移動嬰兒床。在這溫控的嬰兒室中,小小的嬰兒睡在嬰兒床裡面。

人之初產後護理之家護理長洪珮菱 表示,住客都會被要求進行輔導服務,好及早發現產後抑鬱症的狀況。

透過寬大的壓克力窗戶,父母們可以看到身穿粉紅色護士服的護士,照顧躁動的新生兒、換尿布,或者將嬰兒床推到另一個房間餵奶。每個嬰兒床上方還裝有攝影機,將孩子的一舉一動傳送到家人的手機平板上。

產後中心的護士與嬰兒的比例為1:5,意味著在護士們照顧嬰兒下,媽媽可以在餵養之間放鬆。其他服務包括客製化的飲食計劃和按摩治療、中西醫每週會診、產後護士每天跟進、嬰兒護理課程,以及定期與骨盆醫學專家和心理師會面。人之初產後護理之家是第一家強制要求客戶參加每週小組輔導,以檢測產後抑鬱症跡象的產後中心。

洪珮菱護理長說:「一生下小孩後,整個角色和身體都變了。大多數媽媽會對這些變化感到恐懼和擔憂,所以小組輔導可以幫助我們及早發現這些問題。」

洪珮菱認為,在專業監督下度過產後期的醫療效益是明顯的。她說:「在家中坐月子的女性可能會忽略一些問題,例如子宮脫垂或尿失禁。」

批評這一做法的人認為,月子護理服務會人為創造新手媽媽的依賴,使別人成為照顧自己和寶寶的權威。月子中心的餵養時間表在對母子長期的母乳餵養關係是否有影響,也是個正在發展的研究領域。

洪珮菱堅定表示,人之初非常重視母嬰親子時間和母乳餵養。在父母未提供母乳替代品的情況下,人之初依法不得提供配方奶粉。

洪珮菱說:「我們鼓勵母乳餵養,並鼓勵母親花很多時間和寶寶在一起。但有些人產後傷口會疼痛,或者在分娩後失血過多,或者在醫院沒有得到足夠的睡眠。所以我們讓媽媽根據自己的身體狀況,決定要花多少時間在房間裡和寶寶在一起。」

這可能意味著母親早上隨需或按固定時間表餵養寶寶,而在晚上睡覺前擠出母乳預備。洪珮菱 說:「有些人希望全天候餵養,所以護士會每隔兩到三個小時查房,看看母親是否有時間餵奶」。

對大多數家庭來說,住在人之初是個巨大的開銷,但是產後護理中心在台灣仍然非常受歡迎。MamiGuide的李國寧估計,超過60%台灣夫妻選擇在產後護理中心度過孩子出生後的前幾個星期,其餘的40%,許多人會尋求家庭、月嫂或產後膳食送餐服務的幫助。

在一些產後護理中心,護理人員會以1:5的比例照顧新生兒。

在家坐月子

Esther Lee三年前生下第一個兒子時,也想遵照她文化中的坐月子傳統。因為她的加拿大丈夫不想連續一個月回到家都沒有人,所以夫妻倆決定不去月子中心,Esther選擇找了一位月嫂來幫忙。

一班9小時2200元起跳,月嫂是種比月子中心更經濟實惠的選擇。月嫂從新生兒護理到月子膳食的準備都有經驗,如果父母想在晚上睡覺,他們甚至可以24小時受僱。

台灣受過正規培訓的月嫂,通常會在社交媒體上或透過指定機構進行廣告投放。Esther在選擇這位保姆之前,面試了三位不同的保姆,最後選擇了這位她不介意每週有五天整天待在身邊的保母。

Esther表示:「她會做一些與母親和孩子有關的簡單清潔工作,比如母親和嬰兒的洗衣,每天做三餐加點心,然後在離開之前會做晚餐。」月嫂還會負責嬰兒的沐浴和換尿布,並在母親休息時照顧孩子。

儘管Esther感念月嫂的幫助,但她決定生完今年春天即將迎來的第二個孩子後去產後護理之家。 Esther說她對去台灣的產後護理之家感到興奮,這是千載難逢的奢侈體驗。「因為我第一次生小孩時沒有享受產後之家的護理,而且我知道照顧孩子有多難,所以這次我想體驗看看。誰不想在從身體裡擠出一個人後,被當作皇后一樣對待呢?」

儘管像Esther一樣的年輕中產階級女性對產後護理之家非常嚮往,但這個行業正面臨台灣低出生率和市場過度飽和的壓力。單是在台北,就有七家護理機構在2022年關門。對此,人之初產後護理之家正在增加更多的服務以保持競爭力,包括月子膳食配送和產前和產後援助。

對李國寧來說,國際市場是台灣產後產業擴張的下一個前沿陣地。憑藉著超過40年的經驗架構,台灣是產後護理產業的市場領袖,其行業顧問因而成為在海外建立產後護理基礎設施的理想合作夥伴。例如,中國的產後護理中心在過去五年從3000家增長到超過10000家,而馬來西亞現在有500家中心,其中許多都是由台灣專家擔任顧問所建立的。

李國寧表示,相較於著眼台灣附近的市場,他的下個目標是在西方培養對台灣風格產後護理的興趣:「如果生產後你的丈夫要送你一份禮物,讓你去產後護理中心休息享受兩週,那裡你可以休息、吃健康又營養豐富的食物、享受SPA療程,還可以學習如何照顧嬰兒,你一定會喜歡的。」